. Z% N5 z* `% T! c1 X$ F" L) b; y% r& L* X6 O9 H
* h) `8 j4 Q( I9 Z) L
: ~0 Y, g* i( ^0 T1 @/ {# o0 w针对尿潴留,先把导尿管插上,至于肾积水,根据导尿的恢复情况再酌情处理。
[' j ?8 B2 B; w
其他的治疗,我们按照家属说的,该上的、能上的治疗都上了。
& [) B* a# w( P. Q& _4 A
随之而来的,就是费用蹭蹭往上涨,到了第四天,病人仍然不见好转。
( a- Q5 d6 k. G& H' [$ r那几天,我见病人家属在楼道嘀嘀咕咕,也不知道在说啥。后来,他们大概派出一个代表,找到我。
# E- K$ X/ P/ ^“徐医生,我们家里人商量了一下,人呢,还是尽量救治,但那些太贵的药,太费钱的机器,能不用就别用了……”
8 _% e+ Q2 Z3 b1 `2 B# x0 t
这个我能理解,这几天确实花了不少钱。加上病人又没有医保,家庭压力属实不小。
3 {/ q/ Q E6 s: Y3 ]8 @! ?' d. X
在我们都认为老人熬不过去时,没想到,病人竟然缓了过来,三天后,都能自主进食了。
8 X+ p) U E: C) F
. }& E7 P$ b9 q) `' T
6 n, a8 ~0 v+ [, H, B
3 B% s8 P0 |# J W2 n4 v1 H4 P1 y# o
忽然有一天,那个代表又来找我了,要求停掉所有治疗,包括最基本的葡萄糖和生理盐水,并要求出院。
% t+ |- P7 n! D: G$ i
“我爸活得太痛苦,不想让他继续受罪了。”代表说道。
3 r; q% f; x2 K" O5 v: y
“老爷子日见好转,不继续治疗就前功尽弃了。”我不忍心劝着。
$ f# h+ {9 S; ]! \
“我们还是出院吧,出院后回县医院治疗。”
2 n* t! [: @& S6 y
病人和家属的要求,我们只能听从,哪怕觉得他们这样做很不妥。
- B, V% ^! g. e4 L4 {
在老人出院后,邻床病人把我叫到跟前,说:“徐医生,你知道他们为啥出院吗?”
# _$ u; L6 L/ o# N/ n3 g5 T2 _7 l“我不知道啊。”
1 U4 }% S7 y- C* U( {“他们村里拆迁了,按人头算。这不今天那边刚签完合同,他们这边就着急把老头拉回去了。你说他们还是人吗?这老头拉回去,不就是等死嘛!”
. t6 c$ h0 r" a# R. M我心里一阵堵,接着感到荒凉。
7 n1 D+ V7 L/ j/ p' O* W. \ U
所谓父母子女一场,生死之际,也不过是一笔加加减减的帐。
2 j. N. X1 Y. i( d- o/ F
“老爷子能补多少钱?”我问着邻床病人。
% y4 M4 w2 u- I0 j: Z. s7 L“大概百十万吧。”
, k/ v! m' f `: ]) m/ X2 C+ j! \& o& @, q- G: A
" b" t2 `0 ~9 u; b6 {
. u8 Z/ B+ ?+ t- u5 c% M3 n( W" H( d5 `' l* i
邻床是一对儿老夫妻。
. G4 n5 N' r; _
老先生膀胱癌,因为肿瘤侵犯了膀胱肌肉层,保险起见,我们给做了膀胱全切,以后需要戴着尿袋生活。
v; p+ m$ I/ l* U3 ]2 t老先生前几年脑梗过一次,行动不太便捷。这次住院又经历了大手术,体质明显虚弱些。
) ^" u. p3 g8 W N, e5 M. O8 q
正常时候,这种有脑梗史同时又经历大手术的患者都会特别瘦,很多还会有褥疮,但很神奇,住院十多天,老先生体重不降反升,身上皮肤也是光溜溜的,更神奇的是,老先生没有其他戴尿袋的病人身上的那种尿骚味,反而有一种茉莉花香。
0 x) _' d; v1 |) Q, g u8 T: a“秘诀在这里呢。”老先生的老伴儿举着一块儿香皂对我说,“我每天都要给他清洗贴身衣服。他就爱用这个牌子的香皂。”
% Z& z. j8 S( n& }+ j4 `5 u8 E% X4 |. E
" O; v% a7 z7 d3 }" J% ]1 S3 ~; J" e, @/ O/ v8 z+ u0 D
这俩人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大学生,同一所学校,同一个班级,从青涩年代到现在满头银发,真是让人羡慕。
6 h- C- w3 J" t$ n p8 b
每次查房,老太太比我们都认真,会问我们老先生能吃什么,不能吃什么,什么时间做什么治疗,什么时间可以坐轮椅出去。
2 J/ @4 \& ?8 ]) r4 m2 U主任讲病情的时候也一直拿个小本子记着,那个认真劲儿,就像一个诚恳好学的小学生。
* v7 A. S' M- J, @8 ~ m后来时间长了,我跟老太太慢慢也就熟悉了。
- H, y/ r8 \" D. ?
“奶奶,让我看看您的小本子上都记的啥?”
' U) u: ]0 o: [% L; N* n$ q& @“就是主任查房时说的话,我怕忘了就记下来。还有小徐医生你讲的哦。”老太太神秘一笑。
5 U$ I6 ^% j) |8 r
我打开笔记本一看,详详细细,密密麻麻,比我们的病程都仔细。
. c2 F$ L- b% ^- E: v可能是老先生体质太差,伤口迟迟恢复不好,尿袋里总是有血,终于在有一天,血量明显增多了,我考虑是伤口缝合线裂开了。
2 X% N% K0 r- g8 r需要再次手术。
6 O" \+ j' t$ G) F3 ? }0 I
老先生身体本就不太好,再次手术存在很多风险。并且我们也担心,老太太能否接受得了。
- `1 b; Z- A) u. i8 F8 s/ w可是刚谈到风险,老太太就说:“没事儿,我们听你们的,风险我能接受。”
6 n+ C" P! T1 D% _& a这真是出乎我们的意料。
3 s" O% h- h$ k* ^( b! K9 X
无形中,也增加了我们的压力,同时也是动力,我们想把手术做得更好。
: s; d6 d/ q2 w( N5 b: r8 ~ [
签完字,老太太一路小跑到老先生身边,兴奋地说:“老头子,咱们需要再做个小手术把伤口缝合一下,做完就可以回家了。”
/ i2 w- P1 A, e1 n* k; x, ~
“好好,全都听你的。”老先生颤抖着右手摸着老太太的脸,看得出他内心也很激动。
6 O& B7 r5 U5 }' U0 a# q* q本来生离死别的场景,硬生生被他俩撒了一把狗粮。
7 a1 [7 A6 X& S& r4 L7 s
进手术前,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,:“徐医生,你们把压力放下大胆去做。人的命天注定,老头儿活不了是老天爷要收他,我们尽力啦。”
d j# A: ~" g( Y2 ^
手术很顺利,做完就不出血了,刚把老先生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,老太太的情绪如火山一样迸发出来,哭到不能自持。
9 G1 U8 }# o% ~3 j; _0 I听到主任说手术很顺利,过几天就能出院后,老太太才对着儿女说:“我就知道,你爸爸不会一个人走的。”
6 u) O7 V# J/ q( C T
' C- [& u' s; L- F! g
0 k# w: [8 P0 N: n& l" f1 C6 n& E( I$ @! V
9 P& P4 Q7 J6 M1 U
一天早上,我接到一个患者家属打来的电话。
& n. T* J5 z2 f1 ^& p8 m2 `* Z6 ^5 d“徐医生,我爱人昨天晚上在老家去世了。临终前她反复告诉我,让我转达这一年来你们对她的关心和爱护,谢谢你们。”
9 L7 K: A$ W& C& ~& D, j! X, U
电话是老刘打来的,我的思绪也回到第一次见他们时的场景。
: N- H5 Y6 E4 G3 q& E1 P
这是一对儿夫妻,见到我之后,就说是其他病人介绍来的,问能不能给加号。
, y# n) T: a% O看了电脑,加号的病人还不算多,便同意了。
$ V) s& ]# P, Q6 y2 p生病的是老刘的爱人,50岁左右,已经在当地医院做了手术,这次是专门冲着我们医院及我本人来的,想看看恢复情况。
* I# F8 K9 ~9 g8 v4 O5 Q
老刘彬彬有礼,从包里拿出一大叠整理好的病历资料,从门诊检查、住院记录、手术记录、病理报告、检查及检验单、出院记录等等,相当齐全。
3 T# F8 d; |- `6 J
唯独没有影像胶片。
2 N7 `4 C2 Y, m( a我接过来一看,就是个左肾的错构瘤,良性肿瘤,只是肿瘤比较大,位置在肾的中间,所以只能做左肾全切。手术很成功,复查报告也是前几天刚出的,显示恢复得很好。
0 o" H8 j0 _& H) l# ~ j. w$ U
谨慎起见,我还是对着检查结果跟他们解释了一番,并询问是否还要在我们医院复查?
8 \; m4 f' Y' T% z i7 f. W$ u) J老刘转头说:“你看,我就说没事儿吧?检查太勤对身体也不好,还白花钱,要不过一个月再来复查?”
4 u M) x% I* c3 D: Y Y% k c4 a
老刘爱人同意了。
! f- a) j( Q+ t5 H. R
( {3 W$ ^/ x% T) q) k
' B% P# M2 Z7 M6 `
# T) I' G* \2 M他们出去后,趁着下一个病人还没进来,老刘自己又钻进来了,从包里掏出另一份病历,神情悲伤。
* @$ F- u1 R2 i* t3 ~! U4 w; `) k9 r
“徐大夫,这个才是真的。你看看还有什么好办法没有?哪怕能缓解一点也行,她现在太疼了。”
8 q9 i( m/ S, }4 R% }9 Z$ `9 u
腰疼,也是老刘夫妻俩特意来北京的主要原因。
8 I1 O6 r3 v) A5 J
我打开一看,病理上赫然写着:肾盂癌。
! T! }: U/ B4 l* E病人病情已经很晚,肿瘤侵犯肾盂的同时还侵犯了同侧肾脏和同侧肾上腺,肺部有转移,腰椎有转移。
( v/ u0 ]- S9 f一旦出现远端转移灶,治疗效果会很一般。
2 }* B" `" M) F' s+ e" n& t老刘是个电脑高手,他怕病人接受不了,便绞尽脑汁伪造了一份病历,因为太逼真,连我都被糊弄住了。
, w- B. y% I( E# u“我老婆手术一年了,这次复查,医生说多处转移。我知道她这个病好不了了,我就想着别让她知道,心情会好些。我家女儿刚怀孕,将来她能抱抱外孙子或外孙女,我也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8 t* A- }- F* o" K( v g说完,一个大男人,泪如泉涌。
4 c9 g0 G* k$ `7 y* c( W可是,面对这样一个病人,她那么疼、病情那么晚期,后续需要那么多治疗,我怎么可能做到一直隐瞒?
# \" S& P5 ~/ I W N
何况,晚期肾盂癌的一线全身治疗方案就是以铂类为基础的化疗。
/ K* b! a* i5 k5 {“只要化疗,就不可能瞒得住。把病情告诉病人吧,这样有利于以后的治疗。否则她不知道病情,治疗时遇到困难她会猜忌,会不配合,到时候更糟糕。”我耐心劝到。
7 b: N" @8 ]% w7 Q# \老刘踌躇不定,我让他们自己去决定,并且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。
' @) k% k$ C& h; ] J
晚期肿瘤患者打的是一场持久战,中间的坎坷曲折本就不可避免。何况病人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不堪一击,我们恐惧的,更多的是怀疑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处理问题罢了。
9 |+ p) l- q5 o4 b9 K
再次见到老刘,是半个月之后,在医院的病房里。老刘爱人化疗前一晚,他打来视频想咨询我一些化疗事宜。
4 Q6 h" `0 I: M; c末了,谈到病人知情权这事儿时,老刘说:“也没想得那么难。我老婆挺平静的,还安慰我来着。”
% u& l+ ? x, I1 @
“这样也蛮好,否则互相瞒着也累得很。”
1 r( n' f2 ?0 @9 m" j, l& P
化疗开始后,老刘白天上班,晚上照顾妻子。
8 i2 f- H9 r" D; q$ ^
有一次视频完,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,我看到有什么东西系在老刘的手上,于是便问他是什么。
5 n- k: Q: n/ P9 s4 L- r4 y
老刘说:“我睡觉死,有时老婆叫我听不见。这样就好了,只要她不舒服,拉一下绳子,我就知道了。你看,就是这样。”
0 s6 G8 f% {5 d" P那是一根红绳,一端拴着女人的床头,一端牵着男人的手腕。
( c1 G0 ~* \7 n9 Z8 x7 b3 A4 t
/ z+ C2 J5 X- A& x; d T
. F# ^3 J5 a$ j& L
6 H9 _; a: }# |* V4 U% R. t7 A6 {
接诊过一位老太太,从五十岁开始就在我们医院看病。
7 c- w$ R+ f2 ?1 x5 n& p
老太太得的是膀胱癌,基本三五年复发一次。复发了就来我们医院,算是主任的铁粉。
# |7 a6 T" ~" B
在我第一次接诊她家的时候,没有见到她的孩子们,每次都是她老伴跟我沟通。
% c4 o/ \: ?# W* y8 C说实话,我对老头——老太太的老伴印象并不好,因为每次他跟我讲话,恭维的痕迹太明显,比如经常会说徐医生医术真好、徐医生将来肯定能当主任。
- L Q: f4 x2 z: M我不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,从我的经验判断,往往越是这样的人,背地里骂得越狠。
2 M% e, G O: {2 l: I$ ?
但接触多了,我发现他就那样,因为不管对谁,他都是唯唯诺诺,甚至有疑问和想法都不敢说。
0 k0 ^5 f: ] x/ D8 b9 f6 x
是真的不敢说,并非那种两面三刀的人。好在接触时间长了,我也就逐渐习惯了他的沟通模式。
% m- _/ m6 `1 S5 i! W8 S
并且觉得,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,脾气好、性格好、对科里所有人都好。
[* L8 J* E: a# T* O
老太太,跟他相反。说话大嗓门,脾气有些暴,并且还是那种特别惜命的人——说得不好听点,真是苍蝇蹬一脚,也得哼哼半天。
$ Y/ H+ s/ [ U8 D( w6 Y; E
我们医院床位很紧张,又因为医保限制住院天数不能超过十五天,她每次必定住够十五天才肯点头出院。如果这期间有谁跟她谈出院,第二天必定浑身不舒服。
6 Y0 U/ _! r5 w* ^; O0 P我已经习惯她的套路,她就是怕死,觉得在医院安全。
$ \2 o& j3 Q: q" h& j: M后来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们。
: U& F4 K3 Q! _: f$ D( Q
2 t3 D- Y; N3 ?' h
) v# L l/ {) X# f
+ J- e2 g( F1 n3 {* {7 [* u1 [有一天,一个陌生人打来电话,云云种种说了半天我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。后来一问,才知道是老太太的儿子,想要约我的门诊。
: a w. f- r, P5 u* z) z% e) C
接诊那天,老太太见到我哇的一声就哭了,整的我莫名其妙。
; Z1 j. r; }/ \% s3 L
安抚下来,老太太告诉我,老头没了,也是膀胱癌,但直到去世那天才住院。
0 b' O- E0 V4 e( W: ~7 E& t
老太太常年住院,基本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。老头儿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,却一直隐瞒着。
/ d4 S+ l+ H: }9 R
他们唯一的儿子有些智力低下,老头就用这种方式守护这个家。
. A' ]3 g/ Z& w( s% K) N, c i, @
老头这种做法好坏我不评价,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所思所想。他将所有的暴风雪都向自己倾斜,只为的是家人头顶能够艳阳高照。
1 q* [" w' ~1 V: a) c我只是觉得,爱自己也很重要。
" |0 k9 q5 I a8 j4 ?2 G1 Y
很多年过去了,我甚至,还有点想他。
" Z" K9 d9 d7 [+ h7 Z/ ~ n$ ?5 i3 a! \: m( l4 D
/ B7 r+ R: ]- @; \ A' X! ]& }8 x' u' Q9 Z
有人说,医院是人性的试金石,一眼望去,有恶有善。
1 c. [4 j& d0 k, U( W9 q2 m我们都不是好演员,有人藏不住热情,有人演不出喜欢。
* z B& F1 J" b0 y$ g, W而诸多真真假假,说到底,不过是混合成了人间百味。
+ v+ ~% j3 e7 D! _1 c" z5 J
有酸,有涩,有苦,有甜。
" C7 Q( [4 h( V) W" y. x' R
我是博雅,我爱这个世界!
! q; Z% ]3 T. S+ U2 e2 j D, r" q4 x2 g# v- p1 M
k V9 r3 K* \0 @ X往期回顾丨博雅医生
; g p3 W9 x$ B& V z4 S/ `
# l$ w4 z6 j. a( s/ h
! y$ A7 K* Y2 |! z5 e U; {7 A* \- w0 y
( N# g, m2 B$ ~
/ ^ Y2 \ k1 S5 [
$ b. G4 |- J% `& i' x
- C/ r5 [( d) M) a* U, j
! J% B. X4 q+ b) R2 u( a